还君 五十二 （ABO，虐身虐心）
寒食节至，禁烟火，祭先贤。
这连日阴雨绵绵，不见日头，空气中满是水汽弥漫，十步开外人影都看不真切。
杨柳招摇，星移坡的守陵人折下吐绿生脆的一枝，插在小屋旁的土堆上。
今日民间祭扫先祖，读书人也都在自家坟头洒扫，这国士陵园怕是要被遗忘一阵，也就只有我这无牵无挂的老朽给各位折柳插门了。
守陵人正在叹息，却见两个人影不紧不慢走近。
紫衣的青年眉目如画，从另一人手中接过篮子，轻轻道了句：“回去吧。”那人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去，紫衣青年不甚熟练地挽着篮子走进陵园，守陵人探出脑袋刚想例行公事问一句，便被那双潋滟的美目一扫，顿觉贵气逼人，话头梗在喉中，只得目送紫衣青年稳步进园。
得是哪位皇亲贵戚吧？守陵人想着，自己到这里时间不长，没见什么尊贵的人来过，倒是听之前的守陵人说曾见王上圣驾来拜祭前丞相。
前丞相姓公孙，被奸人诬陷流放，途中遇天灾死了一家子人，真是可怜，幸好王上圣明，为其平反葬入陵园啊！
守陵人想得出神，又来了一人。这人一袭蓝衣，面目有些熟悉，他倒是礼貌地向守陵人作揖才往里走。
他不就是前几月在园里哭了半晌的年轻人么？守陵人一拍脑袋，看着他的背影担忧地想，今日不会又哭晕了去？
公孙家的墓碑在陵园尽端的僻静处，相较前一次来此时的失态，公孙钤已经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心中仍像被人用力的拧着，榨干仅剩的一点血液，手脚渐渐寒凉。
幸而是劝住了母父要来的念头，否则一时伤心指不定诱发旧病。公孙钤握紧拳头，定了定神，拨开道间的柳枝，看到公孙家的墓碑。
早已有人点燃了香烛，摆上青团、春酒。
陵光手执清香正向墓碑拜下第三拜，欠身插入炉中。
“微臣……叩见王上。”公孙钤放下祭品，单膝跪地行大礼。
陵光转身扶住他的手臂：“夫君不必多礼了。”
陵光以为公孙钤会问些什么，但公孙钤保持沉默，静静将带来的祭品摆上案，燃了清香插在陵光留下的三支旁边。
焚香，祭酒，公孙钤又跪在墓前点燃了纸钱。
阿九准备的篮子中也有纸钱和纸折的贡品，陵光在公孙钤身侧跪下，慢慢往火中添纸钱，公孙钤目光闪了闪，但被火光掩盖了这星点的波动。
宫中能工巧匠甚多，折出的纸品精致，衣物、鞋子，还有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陵光将袖珍的拨浪鼓握在手中好一会，才轻轻掷入火舌中，公孙钤停住动作，血液忽地冲上头顶。
风绕着园中的林木穿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像在闷声哭泣。为那个没有名字没有墓碑没有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公孙家的孩子。
“孤王每年都会带阿思和斌儿来祭拜，只是今年阿思发水痘，斌儿身体有恙，孤王就一个人过来了。”
带来的纸钱贡品已成了灰烬，只余几粒火星跳动。陵光站起身，由于火堆的烘烤，他的脸泛起了红晕。
“孤王自知对不起公孙丞相，对不起公孙家，所犯之错不可原谅。”
公孙钤也起身，目光仍纠在那团灰烬中：“王上何出此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上是天璇之主，为江山稳固牺牲几个臣子，哪里来的错处？”
陵光本是想在公孙家的陵前诚心忏悔，与公孙钤好好解释一番，就算不能立刻冰释前嫌，也能明明白白将自己的心意敞开给他瞧瞧，让他不要再有意疏远。
但公孙钤却仍是一番油米不进的模样，看似规矩守礼的忠君节义之言，说得满是怨气和嘲弄，摆明了不接受。
陵光前进一步，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大起来：“孤王不求夫君原谅，只是尽我所能弥补你和公孙家。陵思也是公孙家的孩子，是天璇的世子，若是哪一天孤王……孤王去了，你身为他的父亲不但会位极人臣，你们公孙家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动摇！”
公孙钤看着陵光的眼睛，淡淡说道：“公孙家从来不想权势滔天，臣也从没想过位极人臣。公孙家要的是阖家平安，臣只要夫妻情深，不离不弃。”
“我……也愿与夫君夫妻情深，不离不弃。”
公孙钤突然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笑起来：“臣与王上夫妻缘尽，难道王上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记不清了？”
陵光疑惑问道：“你……你这是何意？”
阴暗的地牢，翻开的食盒，华美的白绢，刺目的血色。
那撕心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令端方的君子形容狼狈。
“你……”
“报——”
寂静的陵园被令官的喊叫刺破，衣衫褴褛面容发白的年轻士兵疾驰而入，身后追着咆哮的守陵人。
令官勒紧缰绳，马抬蹄长啸，他的体力透支已控制不住便借力从马上滚下来，顾不上疼痛跪倒在陵光面前：“启禀王上，遖宿攻破天玑边境生擒齐之侃，大军继续往天玑王城进发。”
“什么？”陵光和公孙钤对视，眼里均是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