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在本宫面前怎么如此生分?”王后似笑非笑道。
陵光转向她,规矩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行了,坐下吧。”那坐垫与裘振离得有些近,但移动坐垫这般举动若由陵光来做,对王后是为不敬,他犹豫了一会,掀起衣摆跪坐下去。
宫人送上茶盏,陵光接过,却没有入口。
王后见状只是轻笑一声,道:“王上命本宫为裘振寻门好亲事,本宫自然不敢懈怠。这搜罗了天璇王城所有适龄坤泽的信息,日夜挑选仍有这般多优秀的公子小姐,让本宫犯难了。”王后示意身侧的画卷,看数量约摸有二三十份。
“婚姻大事,还是得自个儿喜欢,但本宫担心裘振不敢直言,便把陵光找来,你俩打小一块儿长大,裘振喜欢什么样的,陵光自然也知晓。”
陵光和裘振含首敛眉,只是一副专心聆听的模样,没有回话。
王后拿起手中的画卷自顾自看起来,也不怕唱独角戏,继续道:“这工部王侍郎的孙女模样端正,女工精湛,一看便是贤惠良妻,只是裘振武将出身,本宫猜想或许更喜欢豁达、聪慧一些的?”
“但凭王后做主。”裘振道。
“还有这一位。”王后突然抬眼瞥了瞥陵光,“大鸿胪幼子,说来巧了,长得竟和陵光有七分像。”
王后将画卷递到裘振面前,裘振只好抬手接过。画上的男子风姿卓绝,五官与陵光确实颇有相像,只是在气质上更为外放。
“裘振可喜欢陵光……这般模样的。”王后笑道。
裘振将画卷递回给宫人,抱拳道:“先父刚去不久,末将仍在孝期,此时谈论婚嫁,为时尚早。”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一套下来,莫说孝期,陵光的孩儿都能下地跑了。”王后道,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裘振若是对本宫这些未婚的世家坤泽不满意,属意于别的什么人,只要你开口,本宫一定尽力为你筹谋。人就这么一辈子,得不到想要的,什么都是枉然。”
玉奴走过来,在王后身边请道:“娘娘,到了您诵经的时辰了。”
“好吧,本宫就不留你们了。凤栖宫旁的花廊景色秀丽,你们可去看看,聊聊天。陵光,裘振的事本宫可要让你多操心操心。”王后佯装烦恼,拍了拍陵光一直握着茶盏的手。
俩人离开凤栖宫后没有去赏花,默契地低头直往宫外走,一路并肩,却一路无话。
陵光有些恍惚,他的一生都在争取想要的东西,小时候是父王的亲睐,母妃死后是不用挨打挨饿的生活,成年之后渴求权利去改变,然而对于感情,他是否去争取过呢?
裘振走的那一年,他以为分别只是短暂的,后来他渐渐明白,如果还想再与裘振相守只有两个方法,一是他舍去一切投奔裘振,若父王开恩,他留得一命呆在身边;二是他成为手握雷电之人,不再有任何人阻挡他和裘振在一起。
他选择了第二种,可付出的代价却是牺牲自己的婚姻。
这样的选择不能说全然为了裘振,他还需要担负魏家的兴盛,他更忍不下处处欺压的王后,忘不了被逼死的母妃。在做出选择的时刻,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与裘振的缘分戛然而止,可他还是选了。
陵光绝不为情所耽,母妃搂着他一字一字念道。
此刻裘振就在他身边,他忽然忘了俩人情意缱绻之时是何等感觉,反而心头笼上一团黑雾,沉重、不安,踟蹰,难以呼吸,压得他四肢无法舒展,只有双脚跟着身旁人的节奏机械地走着。
裘振停下脚步,对他行礼:“有人在等殿下,末将先行告退。”末了,对远处颔首打了个招呼。
陵光抬眼才看到已经过了宫门,前方马车边上,一身蓝衣的公孙钤笔挺地站着,面目柔和,见了他露出笑意。
他与裘振在最好的时候依然一人在宫中,一人在裘府,每次到了宫门处他们只有道别,不是现在这般,有人等着他,是为了要带他一起离开。
公孙钤迎上来,牵起陵光的手,道:“殿下,回家吧。”
医丞来请过脉后,开了几方补药,又嘱咐陵光胎息略有不稳,务必放宽心思,切莫郁结在心,平日适当走动,睡前泡个足浴,揉按几处穴位。
陵光见过王后之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医丞的唠叨听了也就听了,公孙钤认认真真记下,还多问了几句,誊写在纸上。
到了夜里,他让阿九给陵光准备足浴,泡足一炷香时间,亲自捞起陵光的脚,仔细擦拭,又照着小抄上写的穴位揉按,陵光不说话,他也没有逼迫,靠着观察陵光的反应来判断自己力道是否合适。
被窝温暖干爽,可陵光没有睡着,他睁开假寐的双眼,盯着公孙钤轮廓分明的侧脸。
恐怕无论如何努力,我也做不到如你待我这般,但我会尽力把你装进心里,对你更好一些。
陵光往前蹭了蹭,离公孙钤更近一点,用额头相抵,在他耳边悄声道:“陵光任性,让夫君受委屈了。”
公孙钤俨然已经睡去了,但他感受到了动静,下意识紧了紧搂住陵光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