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香茄子煲

        13.

        散会后，大家默默回去收拾行李准备搬宿舍。

        平日去外地比赛的时候，田野收拾行李总是最快的。从衣柜里翻出来直接铺到箱子里，叠也不带叠一下。

        今天，他却慢条斯理地叠起衣服。刚叠好，似乎不满意形状，又抖开重新来。

        李汭璨不用换宿舍，无语地看着旁边一床衣服不知要叠到猴年马月。他从床头柜里捣鼓一会儿，把一个小瓶子递给田野。

        田野只是抬眼一瞥：“什么东西？”

        “往人脸上一喷就会晕倒。”

        “李汭璨，你整天都在幻想被人侵犯的时候怎么喷人家的脸？”

        “没有，我是让你喷自己脸，晕过去就好了。”

        “……”

        田野懒得搭理他，继续漫长的叠衣工程。

        李汭璨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左手上下摇晃小瓶子，低声说：“如果难受，就算了吧。”

        “算了？什么意思？”

        “不要勉强自己。”

        田野终于叠好一件扔进行李箱，直起腰看着李汭璨：“作为一个背井离乡来中国寻找冠军梦的人，有资格劝别人？”

        “拿一个冠军又怎么样？”李汭璨越过田野的肩膀看向远方，“既然连神都会输，我又能走多远？”

        他的眼睛里有空茫，还有不甚清晰的悲伤。像一个叛教的信徒，虔诚地怀念自己昔日的神祗，为其理所应当的陨落而释然，也禁不住流泪感伤。

        田野拖拖拉拉地走向自己的新房间，其实也就在旁边隔两间的位置。他还在想着如何化解进门瞬间三人六目相视的尴尬，却发现房间里根本空无一人。

        房间面积不大，本来住两人就恰好合适，现在硬挤了三人，一米二的床摆下去，床之间的间隙只剩一个拳头。

        内外侧的床都铺好了褥子，只剩下中间那张。原来床头贴了便签，把三人的名字贴在对应的床位上，田野赫然就在中间。

        连这个都要控制了吗？

        田野冷笑一声，用力把被褥甩上去。

        话最多的赵志铭走了，笑得很大声的陈宇浩也走了，明凯不在，新来的上野一个是不会中文的韩国人，一个初来乍到默默训练。

        因为心里有了芥蒂，田野减少与胡显昭的交流，坐在身后的王杰他更是不想搭理，训练室里便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田野突然感觉到无比的寂寞和无力。他从前不知道，原来比赛之外的很多事情，远比比赛给他更大的压力，甚至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外。

        胡显昭默默整理自己的塑料箱里的杂物。田野发现虽然他拖延症十分严重，但与之相配的是整理癖。

        世界赛之后，胡显昭多少积累了一些粉丝，时常往基地里寄些纪念品，他不像田野一样胡乱扔在位置上的储物格里，而是买了个中型塑料箱把东西收好丢在训练室角落。所以，他位置上几乎没有东西。

        田野对他占用公共区域的行为表示鄙夷，储物格也实在是满当得快要砸下来，便强行把自己的奖杯放进胡显昭的储物格里。

        “？”

        “让奖杯鞭策你成长啊弟弟。”

        胡显昭在这些问题上从来不会和田野计较，于是田野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挪过去，渐渐的，胡显昭的储物格里除了背包全都是田野的物品。

        当塑料箱接近装满的时候，往里边塞东西也是要靠技巧的。胡显昭捣鼓着，眉头微微皱起。

        他相较于刚加入EDG时，眉眼已经慢慢长开。加之赛场上几番沉浮，背井离乡独自生活的经历，他逐步朝着一个男人的方向成长。

        额前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他看起来有些烦躁，但仍然不紧不慢地继续尝试。
        他虽然长了颗大心脏，但不代表分不清他人的冷言相对，也不代表不会受伤。田野多日来对他的态度，令他虽不知原因，可也识趣地收起亲近的脚步。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去问，只能在整理物品时，化作那星点的焦虑。

        田野微微侧目，正好看到胡显昭紧抿的嘴唇。

        他也不知怎的，在那一瞬间产生了共情，没来由地感觉到胡显昭的委屈。心头被人轻轻掐了一把，酸麻的疼痛。他只能把这样的心情归结为俩人曾经有过一个短暂的临时标记，禁不住开口道：“你……”

        刚吐出一个字，周围的人纷纷磕磕碰碰地起身，朝着门口方向恭敬道：“老板好。”

        “哎，好好好。”爱德朱走进训练室，小铁三两步上前陪在一侧。

        他左右看了看队员的电脑，除了打rank就是在复盘比赛，满意地点头：“虽然拿了个德杯，但重点还是在联赛上，MSI，嗯？”

        “是是是，老板，大家都在努力。”小铁急忙接上。

        爱德朱走到王杰身边，他刚刚结束峡谷之巅的rank，界面停留在数据结算上：“阿杰快打到第一了吧？”

        “嗯，还差一点。”王杰虽然年纪和胡显昭相仿，声线却低沉许多。

        “有没有和小野双排啊，AD和辅助多练练才能培养默契嘛。”爱德朱看向田野，田野愣了愣，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来，现在就排一把，我看看。”

        老板发话，俩人只得在众人围观下坐下双排。田野只觉背后立了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硬生生憋着话等了两分钟排进游戏，王杰问他：“玩什么？”

        田野和王杰配合得少，从对线到游走都客气地询问王杰的意见，俩人一路狂杀，才十分钟已经把下路打穿。

        胡显昭抱着自己的塑料箱子放回角落，悄悄离开训练室到转角的茶水间里边接热水边发呆。

        走廊里又传来动静，先是阿布跟爱德朱打招呼，然后俩人好像走了几步，聊起天来。

        “您今天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正好路过，看看。”

        “他们都挺乖，不敢松懈，您放心吧。”

        “我刚才让田野和王杰双排，之前听说田野和胡显昭双排的时候训个不停，今天见他和王杰倒是很默契，姿态也不高。”

        “他……”阿布欲言又止。

        “所以他不肯标记不就是因为没瞧上胡显昭么？换了王杰我看他还是挺愿意的。”

        “老板……”阿布声音渐小，似乎追着爱德朱走远。

        胡显昭低头看着杯中的水，波光粼粼。

        他的手正在不停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