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这个剧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座宫殿布置得并不华丽,没有精致的雕梁画柱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古董摆件,只有绿色的布幔装点,连布料都算不上名贵。
然而这就是天枢的王宫,换成执明来评论的话,只有一字:穷!
骆珉把公孙钤在天玑遇险之事低声向仲堃仪道来,仲堃仪边听着边把手放在胸口上,时而皱眉时而叹息,全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宫仆端着茶碗悄无声息地走近,骆珉警醒地截住话头,放大声音道:“……是以王上推行的策令在民间收效甚佳,百姓赞不绝口。”
“吾王英明,自然是惠泽万民,享誉钧天。”仲堃仪立马变脸,严肃而认真,“下官定紧随吾王,效犬马之劳。”
宫仆恭敬地放下茶碗,屈膝行礼,翻过托盘迤迤然离去。骆珉又压低嗓音:“老师,路线和人员打点已经办妥,是否按计划行事。”
“嗯。”仲堃仪嘴角一弯,眉头微挑,“天枢虽吾故土,但做个君王禁脔手中无权岂可让我大展拳脚?希望那天璇王不是个狭隘之辈,能让我在天璇谋个好差使吧。”
两人开始讨论逃亡的详细流程,全然没有注意到,四下无风,而后方的宫灯却突然转了个向。
出使天玑的一行人总算全须全尾地回了国,天璇王宫张灯结彩,炮鼓齐鸣,庆贺使团归来,全然忘了天玑此行向蹇宾示好的本来目的。反正公孙大夫平平安安,和王上发生了点不清不白的事,离王君之位更近了一步,乐呵就完事了。
朝殿上,使团向陵光回报此行的情况。陵光被公孙钤“折腾”一夜加之多日睡眠不足,人十分暴躁,甚至还有了点腰酸背痛的毛病。
焸栎抢戏份,一人分饰N角,手舞足蹈演绎使团在天玑的遭遇。陵光怎么坐怎么难受,屁股贴着龙椅的边缘坐得无比直挺,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群臣们见了都以为王上十分满意,于是附和称赞的声音更大了些。
“总而言之,这次天玑之行真是惊险万分。若不是大家都抱着为国效力,奋不顾身的决心,定是万万不能达成王上之愿。”焸栎一计大拜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表演。
陵光立马抬手请他平身,欣慰道:“王兄此行辛苦了,赏黄金万两,良田……”
“王上!”焸栎又是一拜,“其实此次大功并不在臣身上。”他盈盈望向身边的公孙钤,那小眼神欲说还休,缠绵缭绕。
闭嘴!戏精滚出去!
陵光一肚子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快熟了,面上还是温和端庄。他缓缓起身,今日穿了他最满意的一件朝服,腰封够紧,站直了身子一把细腰不盈一握,最是风情。他将双手背到后边,腰身更显,开口道:“孤王知晓,公孙钤当计头功。”
焸栎显然洞悉了陵光的伎俩,直接“扑通”跪下,成功将公孙钤的视线拉回自己身上。
“王上,必须重重赏赐公孙大人,否则……否则臣没命回来见您啊!公孙大人可是臣的救命恩人!”
陵光嘴角抽搐,真是够了。
他振袖向后洒脱一坐,朝服上的薄纱散成一簇紫霞,美不胜收。公孙钤回头看向他,他才柔声道:“公孙钤加封上卿,行副相之职。”
说话之时眼睛直勾勾凝视着公孙钤的双眼,一双翦水秋瞳摄人心魄。话罢之时又露出一抹浅笑,薄唇嫣红,吐气如兰。
公孙钤看得一愣,忙埋首行礼道:“谢王上。”
夜黑风高。
成了,往前过了关卡就可逃出王城,外边有骆珉安排的人接应,自由近在眼前。
城门没有守卫,只有两个守卫模样的机甲。孟章喜好机括,曾动了用机甲替代士兵守卫城门,可一直无法解决动力问题,因而放在此处的不过一副吓唬人的驱壳罢了。
仲堃仪自然知晓。他没有理会,兀自卖力地旋着轮轴,将沉重的城门拉开一道缝隙,深吸一口气就要脱身离去。
两副机甲双目发出红光,突然伸出手臂一左一右钳住仲堃仪,往回轻轻一抛——相对于机甲的“轻轻”于仲堃仪是“重重”,他后背着地,疼得五脏六腑错位,一时间动弹不得。
墨绿色的缎鞋停在他头侧。这鞋不大,对应着主人的身材也不太雄伟,可面对仰躺的仲堃仪,他的高度已足够宏伟。
孟章弯下腰,散开的乌发滑下来垂在仲堃仪的鼻尖上。
“仲卿,深更半夜要去哪里呢?”
仲堃仪说不出话,猛咳几计,嘴角竟流出鲜血。
“哎呀,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把仲卿弄伤了。”孟章蹲下,轻轻拭去仲堃仪嘴角的血渍,“本王可要心疼了。”
“咳咳咳咳。”
“仲卿莫急,回宫后本王让医丞把你瞧好了,有什么想法慢慢和本王说道。”
我……我想死。仲堃仪索性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天璇后宫苑。
打着兄弟叙旧聊情的陵光和焸栎,在屏退四周后终于撕下那副彬彬有礼的面孔,撸起衣袖叉着腰开始了你死我活得——嘴炮大战。
“公主殿下,小仙下凡所谓何事想必您是一清二楚。您无聊下来领个角儿在戏里露个脸让天界一睹您的芳容小仙没有什么意见,但您也要分清轻重,不要干预主角行动可好?”
陵光字字诛心,分明在讽刺焸栎恨嫁之心。
焸栎头一扭:“哎哟,朱雀仙君,您可给本宫扣了顶天大的帽子。司命星君说过,一切挫折坎坷皆是走向真爱的推波助澜,这么点小事就让仙君气崩了人设?何况,父皇之意是令紫薇神君历经世间情爱,这情是谁给的,谁是主角还说不定呢!”
焸栎理直气壮,毕竟背后有人,改个剧本算什么事呢?
陵光千年前便号称暴躁小朱雀,一个不顺心就喷火,这不在凡间惹了祸被罚了个拔毛之刑才收敛了性子,沉迷睡觉。
他冷笑道:“是啊,小仙倒忘了殿下喜欢狐假虎威,那司命在你这里还不得摇尾乞怜,把笔递您手上任你发挥?不过以殿下之才,怕是臭狗血一盆,上边看得纷纷砸了观尘镜。”
“陵光,别给脸不要脸。公孙钤爱上本宫,你可别跑到他人面前哭去!”
“哼,别管我喜不喜欢公孙钤,总之绝不会便宜你!”
寒风刮过,吹开茂密的枝叶。蓝色的薄纱迎风扬起,落入陵光的眼里。
这莫非是……莫非是……
话本套路。
最老套的那种,说者无心听着有意,真心却被绝情误,听个墙角总是听不全,专挑虐心的那段来脑补。
这不能吧,咱们不能这么老套吧。
陵光急走几步奔到公孙钤面前,双眼尽是害怕和游移:“爱卿……爱卿……”
“王上之意,微臣明白了。”
公孙钤不着痕迹转了身,没有碰到陵光分毫,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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